海洋的寒冷也迅速夺走他的体温,渐渐的,裴倨再无力气拨动双臂。01bz.cc他也不晓得自己的脸朝向哪里,只感受到自己的四周、上下海水涌动,令人窒息,甚至溺毙。
一阵大浪涌来,裴倨再无力挣扎,顺从着海洋的力量,一翻再翻,像浮木一样被投掷到空中,掉落在沙地上。他躺在那儿,双手仍紧握着那柄长剑,不是在五宗大比中使用过的任何一把,而是最初的那柄吸血妖剑。
较小的波浪不断打上来淹覆裴倨的身体,想把他往下拉。祂又再次出现,嘴角带着居高临下的笑意,冰冷的手像是雨雪落下一样,抓着裴倨漆黑散乱的头发,粗鲁地拉起他的头。
裴倨始终一动不动,但是在跟祂对视的那一刹那,却忽然不可捉摸地笑起来,他眼里的冷静和狂妄看得“裴倨”一惊,飞快松开手,想要向后躲。
随着裴倨一声怒喝:“秦商子!”他左边耳垂上摇曳的黑玉耳坠中冲出一道黑影,迅猛地扑向“裴倨”,直接将人狠狠按在粗粝的沙地上。
秦商子已有实体,现在不需要附着在妖剑上也拥有强大的力量,但是他又不能算作活生生的“人”,所以能够不被察觉地跟着裴倨进入望心镜当中。
秦商子死死压制住“裴倨”,咧着嘴嘲笑道:“什么万年器!也不过如此嘛!”
“汝怎敢?!”祂怒极,彻底撕破脸上的平静,狰狞出现在祂眼中,整个望心镜中的世界都跟着剧烈晃动起来,却始终挣脱不开秦商子的控制。
秦商子说完之后就有点心虚,他看着剧烈摇晃的世界,又扭头看向真正的裴倨,问:“裴家小子,现在怎么办?”
裴倨慢条斯理地用一只手拢着眼前被海水沾湿的漆黑长发,将其全部向后梳去,他色淡淡,提着吸血妖剑一步步缓缓向祂走去。
随着裴倨越走越近,祂的挣扎就越剧烈起来,到最后,秦商子竟然能从祂脸上看出一丝惊恐的色来。
裴倨用骨节分明的一只手,扼住祂的脖子,另一只手扯下身上被海水彻底浸透的上衣,他冷酷又理性地说:“我可不知道我还有一个万年前的分。”
裴倨遒劲挺拔的后背上密布漆黑不祥的咒符,此时在阳光的照射下,跟他冷白的肌肤对比得触目惊心,裴倨勾起唇角,但是笑意不达眼底,说:“你想要的,不是跟我重回一体,而是彻底占据我的身体,对吧?”
裴倨身体里没有任何一种灵力属相,这一点极为罕见,因为即使是毫无灵力的普通人,他们体内也会有五行各类元素,甚至有某种特定的灵力偏向,这样的身体材质往往被称为杂灵根。
裴倨的情况则是截然不同,他是全空的,像一个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容器,他可以灌注一切,也可以容纳一切:灵力、亡者怨灵、甚至是诞生于器中的无体器灵。
原本,裴倨应该是个与修仙毫无关系的普通人,即使天赋异禀,但是在这个末法时代,他和周围数以万计的普通人实在没有任何外在的区别,他一生可能都不会窥见仙域秘而遥远的真相。
但是这一切,在裴倨第一次替司吉月用嘴吸去她胳膊上脏污的鲜血时,全都改变了。
没人能真的分清命运是一蹴而就,还是铢积寸累,只是当初一个可有可无的选择,就使裴倨成千上百次地走上了这条路。
当年那个还会因为跌破了胳膊而哭泣的小女孩,那个一次次替她擦去眼泪的小男孩,永远留在了回不去的过往。
“既然你也带着杀死我的打算,”裴倨手中长剑抵上祂心脏的位置,“那么你的命,我收下也不为过。”
祂看向裴倨的眼里有傲慢、怨毒,还有深深的不敢置信。直到现在,祂依旧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有什么错。
从望心镜诞生那一日开始,祂就作为器灵被拘束在镜子里面,千万年来,祂早已厌倦了持镜者日复一日单调、重复、枯燥的询问,看着那一双双贪婪的眼睛,祂忽然想,为什么我不能出去看看呢?
望心镜被这个突然萌发的想法彻底引诱住了,祂等啊等,等了成百上千年,当然,这一点时间对于祂漫长的生命而言,并不算什么。「请记住邮箱:ltxsba @ Gmail.com 无法打开网站可发任意内容找回最新地址」
只是某一天,祂忽然从未来中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完美的、适合祂的容器——那一天,裴倨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上世轮回,也没有什么上万年前的分,所有意有所指的话,都是祂编造的谎言,祂迷惑了太多人,大祭司,上一辈的持镜者,五宗掌门……
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一个被囚禁了一生的器灵,对于自由的野望。
裴倨双手握剑,背后的阵法开始运转,他修长的手背上青筋迸起,随着裴倨手中的吸血妖剑扎进祂的胸膛,湛蓝的血液也溅到了裴倨脸上。
“昆仑镜,我会成为你真正的主人。”
器灵几乎是被长剑钉在地上,祂微微抬起头,看向裴倨没有感情的一张脸,祂慢慢说:“……好,好。”
在祂脸上浓烈的怨恨和傲慢当中,掺杂进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毕竟在望心镜眼中,比起那些只会追问未来的庸碌之徒,还是眼前的裴倨更顺眼一点。
在意识消弭的过程中,祂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人人都喊祂昆仑。
***
镜面之外,巨龙在暮色中伸展长翼,慢慢鼓动。随着巨龙破坏整个会场,到处都是哭喊声,求救声,普通人面色凄惶地逃离现场,在场的修士,不论是筑基期还是渡劫期,全都拔剑指向长昼一人。
唯独司吉月四个人还像接受不了现实一样愣在原地,怔怔地望着熟悉又陌生的“霍玉宸”。
与此同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越来越多玄阴会的修士,他们修为有高有低,全是五大门派陌生的面孔,跟各宗弟子们缠斗起来。
身处眼前这场闹剧当中,裴倨也消失不见,司吉月感到一股生理性的头晕目眩,她听到嗡嗡作响的耳鸣声,由细小慢慢变大,在她脚下的土地中呻/吟。
司吉月浑身颤抖,接着愤怒涌上她的心头,那是仇恨沸腾的怒气。她能感受到地底深处庞杂巨大的灵脉,好像都在剧烈地翻涌着,挣扎着想要破土而出。
大祭司疯疯颠颠地抱着镜子自说自话,司吉月忽然朝大祭司扑过去,不顾一切地跟他争夺望心镜,偏偏裴倨还在镜子里,司吉月也不敢真的毁掉这面镜子,于是她拉着大祭司的黑袍大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把裴倨弄到哪里去了?!”
大祭司即使年岁已大,但毕竟是合体期的修士,随手一甩就将司吉月甩开。
司吉月直直向后飞去,被卫承兴调动水流接下。
“组长,你没事吧?!”单安平了解大祭司修为高深,急忙查看起司吉月的情况。
司吉月咽下喉头腥甜的铁锈味,不顾桓叶和卫承兴的阻拦就要往前冲,她眼发狠,像头狼崽子一样对大祭司愤怒地嘶喊:
“把裴倨还给我!还给我!!!”
大祭司眼里只有望心镜,单安平又是拉偏架,趁着愤怒和混乱的局面,大祭司竟然真的被司吉月踹了一脚。
司吉月犹嫌不够似的,伸着腿还想往大祭司头上踹,却被卫承兴和单安平急匆匆拦下。大祭司毕竟树大根深,要是缓过这一道坎,以后想起这件事时,难免会记恨司吉月。
观众里面不乏世家贵族,他们尖声大喊,不顾白鹤山弟子的疏通,四散奔逃。
眼前这幅场面荒唐到这种地步,清虚仙尊也没有时间再去搜索自己小徒弟的去向,他放出元,跟站立在巨龙之上的长昼兵戈相向。
顾风平早已不知去向,眼看周围修士看向司吉月的眼越来越不对劲,卫承兴猛地抓住司吉月手臂,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桓叶和单安平也背向司吉月,把她保护在三个人中间。
就是在这副乱到不能再乱的的场景当中,裴倨披着件衣不蔽体的外衫,从镜子里走出来。
长昼在控制着巨龙跟清虚仙尊打斗的过程中,尚有空暇往下面扫了一眼,他幽暗的视线在司吉月身上停顿片刻,最后意味不明地定在望心镜以及裴倨身上。
第7章 走剧情
长昼手中所握的极长的镰刀, 并不是和他灵力属性相匹配的金属法器,而是一把由各处人体各处骨骼相互链接而成的骨刃。
这上面的每一根骨头,都来自于长昼自己, 在他消失的一个时辰里,他舍弃了刚刚那副身体,然后挖出自己的骨头做了武器。
由于那份名为“掠夺”的天赋, 长昼的骨头在白鹤山内能够源源不断地吸引山脉中的灵力,这也就是司吉月会感受到山下流动灵脉的原因。
也正是因为这种疯狂而扭曲的战斗方式,让长昼有了跟当今修仙界第一人清虚仙尊一战的能力,他手中长镰无穷无尽地吸收着瀚海般的灵气,山脉晃动, 千百年来, 月族被深深埋下的白骨,都在他控制下颤抖。
他的人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是片统治着整天天空的, 漫长、残暴的长昼。
“裴倨!”
裴倨从望心镜中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司吉月的身影,待他看到朝自己猛冲过来的司吉月以后,他伸手接住司吉月, 笑着低下头,对她安抚地说道:“小月儿,小月儿!别着急,我回来了。”
司吉月急切地抬起头, 不敢置信地端详着他,待到她确认眼前人真的是她所熟悉的裴倨以后, 司吉月才嘴唇颤抖地松了一口气。
这时,忽然又有一人翻上高台, 出现在司吉月四人眼前,不过他的目的并不是司吉月,而是抱着望心镜的大祭司。
桓叶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娃娃脸,野兽般的直觉让她清楚这个人,很危险。
与李星火并肩站在看台上的垄钰城顿时心里一紧,是垄轼瑾……
裴倨一伸手,已被垄轼瑾抢到手上的望心镜就自觉地向着他飞过来。大祭司目眦欲裂,放出合体期庞大的元,朝着两人扑来。
垄轼瑾勾着嘴角冷冷地笑了一声,他修为比大祭司还高出一个境界,毫不迟疑地用元迎战,两人作为高阶修士的战斗引起的声势并不亚于长昼和清虚仙尊那一边。
“趁他们没时间注意,我们快走!”卫承兴脑子转得极快,冲司吉月低低地喊了一声,上前拉起司吉月的手就想带着她逃跑。
轮修为和功法,莲华门可能不算什么,但是在隐匿和轻功方面,却无人能与其相比。
只是还没等司吉月几人反应过来,五宗的弟子就已经御剑飞上颁奖台,慢慢包围住他们,这些人全部都是参加单人赛的修士,修为从元婴到合体不等,大多都是奉了师门命令来围堵裴倨的。
这些修士无不比他们修为高出一两个境界,上来后也不欲多言,拿出法器就打算捉拿裴倨。
裴倨拿着吸血妖剑一一把攻击挡下,他刚刚才压制了望心镜当中的器灵,这时候还没完全恢复到全盛状态,在如此多修士的围攻下,撑不了多久。
眼见裴倨的防御密不透风,不少修士转而把主意打到了司吉月身上,他们打算将她作为一个突破口,打乱裴倨战斗的节奏。
司吉月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裴倨的保护,她抽出自己腰间长剑,眼锐利坚定,剑光中裹挟着风雪之势,剑尖直指前方。
卫承兴深深地叹了口气,即使不想惹上这些麻烦,现在除了迎战也没有有更好的办法了。
桓叶拿出石弓,石箭指向面前同门的白鹤山修士,单安平与师兄师姐们对视一眼后,行了个禅礼,他的长着短短一层毛寸的头颅深深低下去,再一次直起腰时,就已拿出本命法器金刚杵,金刚杵上燃烧着红色的灼灼火焰,只是这一次,面对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己的同门。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站在司吉月身边。
裴倨披着的墨绿色外衫因为战斗间的动作滑落,他背上的阵法在众人面前一览无余。
“看他背上的阵法!”书生打扮的白鹤山弟子认出裴倨身上的禁制,忍不住大喊一声。
“是禁术!”光明寺的佛修眉头紧紧蹙起来,难掩气愤和厌恶地对裴倨说到:“魔教奸细!怪不得能一路获胜,你果真早就入魔了!”
裴倨依旧色淡淡,任由眼前各宗弟子揣测,没说什么,也没有替自己做什么辩解。
“关你什么事?!管得这么宽?别人爱纹什么就纹什么,爱画什么就画什么!”司吉月反而横眉竖眼地顶回去,跟几个名门正派的弟子打起嘴炮来。
裴倨眼里带点微不可察的纵容,拉住气冲冲朝对面人挥剑的司吉月。
另一边的垄轼瑾一脚踹开大祭司,将其踢出十几米远,又挥着长鞭扫开围着裴倨的一众修士,他一张娃娃脸上尚且带着一丝疯狂,声音清脆,但却阴冷至极:
“这小子,还有望心镜,你们不可能带回去!”
渡劫期和其他境界的修为差距实在太大,垄轼瑾三下五除二地就解决了包围在他们身边的所有修士,然后像捕食者一样冷冰冰的盯着裴倨。
事情和计划里产生了一点小小的偏差,但是对于垄轼瑾而言也不算什么大事,既然望心镜已经认主,那干脆连裴倨一起掠走不就好了?
裴倨心里清楚他们这边五个人就算全部加起来,恐怕都抵不上垄轼瑾一击之力,修为之间的一分一毫,体现在实力上就是天沟地壑。
“我跟你走,不要牵扯她们。”裴倨对垄轼瑾说。
“什么意思?!”司吉月下意识拉住裴倨的手。
“对不起,小月儿……”裴倨用力地攥着司吉月的手,留恋的目光一寸寸抚过她熟悉的眉眼,眼中的愧疚之意一闪而过,他说:“欠你的那些,终究没办法给你了。”
在司吉月不敢置信的目光中,裴倨将她抱起来,然后将司吉月稳稳抛向卫承兴。
在这持续了一个月的五宗大比里,卫承兴早已从对手手中接下司吉月上百次了,这一次他依旧熟门熟路地接住她。卫承兴站在不远处,遥遥读懂了裴倨的嘴型——“带她走。”
卫承兴来不及细思裴倨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抱着司吉月对桓叶和单安平急急地说了声:“我们先撤!”
接着就带着司吉月,将身形隐匿在薄薄夜色中。
“放开我!卫承兴,你放开我!!!”司吉月胡乱捶打着卫承兴的胸膛,死死咬着牙关,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她的身体甚至在隐隐颤抖。
司吉月乱七八糟地用脚踢卫承兴,却始终挣脱不开他的手腕。
泪水在司吉月圆溜溜的眼眶中打转,卫承兴怒不可遏地朝怀里的小姑娘喊:“你疯了吗?!小月亮,那是渡劫期的魔修!白鹤山这段时间里死了多少人?!他们不是同门切磋,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你会死,真的会死!!!”
“裴倨……裴倨还在那里!”司吉月脸上的泪水蜿蜒着流淌下来,她眼里满满都是狠意,活像个小疯子,“我才不怕死!他们要杀他……那就让我跟他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