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沈若笙依言跟厨房交待了买脘鱼,采买听说是大公子要吃鱼丸,连忙到菜市去买了条大的回来。01bz.cc
脘鱼无毒性温,且中和暖胃,即使是谢廷安这样的体质,也能适当用一些,只是剃刺不算容易。
不过这也不需沈若笙沾手,等她到厨房的时候,早也有人将鱼治净了。
听闻沈若笙要下厨,从沈府陪嫁过来的书婵还不赞成地提醒:“夫人交待过,让您少进厨房,免得让人看出端倪。”
书婵本是陈氏身边的大丫鬟,沈若笙知道这人就是陈氏放在自己身边的眼线,所以对她既不信任也不客气:“她还说了要尽量讨得国公府上下欢心,你总不能那时候耳朵却堵了?”
书婵见她如此,冷淡地摇头,不再多言,自觉和她多说两句,就会染上她的媚俗气息。
沈若笙也不用她对自己多么敬重,穿好围裙洗了手,这便开始在小厨房里忙活。
剔除骨刺的脘鱼肉,用刀背排捶至鱼肉疏松,再改以刀刃斩成茸泥。分次倒入高汤、葱姜蒜汁,以及鸡蛋清、淀粉和油脂。
分批下料,搅打却是一气呵成,直至鱼糁乳白细腻,方才停手。
沈若笙动作熟练地在火上架了锅冷水,将鱼糁挤成丸在水中煮,煮到水热而不沸,持火直至丸子汆熟,再捞出漂入冷水,这样做出的鱼丸便是松软爽滑又有嚼劲。
在她把鱼丸汆好的时候,一旁的春云也已经把素高汤和豆腐都备好了。
“大夫人,您看这些成吗?”春云梳着一头乌辫,脸颊顶着两团红云,看上去很是讨喜。
沈若笙点头应道:“成的,分量刚好。”
春云听到主子应下,方才没那么小心翼翼。她是沈若笙的另一个陪嫁,因为好事成双,陈氏已经指派了书婵,就故作姿态地让沈若笙自己再另选个称心的丫头来,沈若笙便选了她。
沈若笙看见配菜的春云,会想起从前的自己,对她有一种特别的亲近之感,所以才会选了她来。得知她又选了个厨娘,一家子皆是当笑话看待,但沈若笙却不觉有他,甚至觉得很好。两人在沈府已经磨合地很好,一同张罗饭菜能省下不少事儿呢。
沈若笙将圆润的脘鱼丸倒入素高汤中,加了豆腐炖得滑嫩,稍稍放一些盐,连汤带料用砂锅装起,这就算大功告成,让婢女端了往饭厅去了。
国公府人丁不算多,而作息时间大不相同,是以全家只有哺食会在一起用。听闻是沈若笙亲自下厨添菜,除了谢廷安,其他人皆是有些惊讶,待尝过以后,更多了几分惊喜。
原本沈若笙婚后第一日也是依着规矩做了一桌菜的,而中途突发那场意外,一桌菜便也无人问津,是以这是国公府众人头一次吃她做的菜,一时间,围绕沈若笙的称赞不绝于耳。
其中,夸得最卖力的便是谢廷安那两个双胞胎弟弟了。两人长得很是相像,沈若笙也是依着座位次序才能分清。略长一些的是谢廷昭,谢廷宥则是家中最年幼的。
“大嫂真的好会做鱼丸哦!”谢廷昭说着,又让乳母往自己碗里夹脘鱼丸,他甚至已经暗地里把这列为了天下第一丸。
“大嫂做肉丸肯定也好吃。”谢廷宥更直白一些,夸过还不忘点菜,“明天做肉丸成吗?”
没等沈若笙开口,谢家唯一的年轻娘子谢承玉便出声断了他的念头:“你少在这点菜,想吃肉丸,以后叫你媳妇给你做去。”
谢廷宥闻言掐了一会儿手指,他现在六岁,大哥是二十岁成亲的……他掐明白之后叹息一声:“那差不多是十四年后的事了,也太久了吧……”
谢廷昭于是出主意道:“你可以定娃娃亲啊!”
噗……
正在安静吃鸭子的沈若笙,差点将嘴里的肉给喷出来,还好她反应及时,堪堪忍住了。她故作镇定地擦嘴,眼睛悄摸快速扫了一周,希望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失态,不想却有比她更失态的。
这人便是威震八方的谢国公谢常英了。
谢常英少年时就跟着老国公征战沙场,老国公去世之后,留下的爵位便理所应当被他承了。因他战功彪炳,先皇不但特许他不必降爵而袭,还为他和自己的女儿赐婚,其圣眷荣宠可见一斑。
到了当朝,当今圣上原本是不甚起眼的庶出皇子,却因为先皇遗诏坐拥天下,而谢常英的发妻嘉平长公主,原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如此一来,谢常英的地位更是显赫无比。
然谢常英虽位高权重,却是出身草莽,并不像世家子弟那样做事循规蹈矩,甚至颇有几分粗野。于是一听到儿子这童言无忌,直接一口汤喷到了桌上,边咳边笑。
“咳呵,混小子净是鬼主意,还扯出娃娃亲了还!就算婚事能订,那小胳膊小腿儿,能够的着锅台吗?咳呵呵咳——”
他笑得癫狂,说的话也不像样,一旁嘉平长公主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用说话,谢常英就自觉地息了声,拿帕子胡乱抹了抹嘴,一副老在在的模样。
嘉平知道他这脾性是改不了了,无奈地摇头,也不多说。她向来奉行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任旁人如何,自己仍是吃完了才开口:“儿媳厨艺精湛,比之御厨也不输许多。”
沈若笙谦虚道:“母亲见笑了,只是寻常家常菜,不能和御菜相比。”
“就是能把家常菜做好,才更难得。”嘉平称赞过后,顿了顿又说,“不过比起这个,还是把廷安照顾好更要紧。”
嘉平虽然微微笑着,却并不十分开怀,甚至看向谢廷安时有些说不出的隐忧。沈若笙倒也理解,毕竟她才刚进门,就间接害得谢廷安又生了场病,任谁也很难心中舒坦。她这婆婆能维持这样的笑容对她,已经算是很平和的人了。
沈若笙也微微笑着应答:“是,儿媳谨遵教诲。”
嘉平点头,随后又看向谢承玉:“你倒是该好好学些厨艺,不然以后嫁作人妇,仍是只贪嘴不会厨,总归也是不妥的。”
谢承玉被她说得耳朵起茧,撅着嘴道:“知道啦知道啦。”
嘉平端容道:“你最好是真知道。”
谢承玉于是苦着个脸不说话了,谢常英最是疼她的,摆了摆手说:“咱家闺女跟的人家难道还会缺厨子?厨房那地方烟熏火燎的有啥好,不去也罢。知道什么东西好吃、指挥着叫下人做就得了,管她会不会还。”
谢承玉一听,连忙附和:“就是就是……”
这父女两人齐心,对视着乐呵起来。然而嘉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不说话,他们渐渐的也就收敛了笑容,看起来有那么些心虚的样子。
沈若笙在一旁瞧着便想,都说谢国公对嘉平长公主敬重有加,如今看来这话一点都没错。她要是想请得动谢国公帮她,或许从嘉平入手不失为一条路。
沈若笙始终记挂着此事,只是一时不得门路,但她明白不能急于求成,早也做好徐徐图之的打算,是以仍是如常应对眼前的一切。
出得饭厅,方才一直安静而带着与有荣焉情的谢廷安才出声道:“夫人的厨艺真好。”
沈若笙摇摇头:“可别再夸啦,会不消化的。”
谢廷安知她是不好意思,转而问起了他方才注意到的事:“比起大家赞不绝口的鱼丸豆腐煲,夫人似乎更中意那道片皮鸭,锡陵那里也这样吃么?”
沈若笙自小在锡陵长大,这事倒是人人皆知,毕竟生活习惯大不同,她的口音也和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不一样,这是做不得假的。况且她从未在京城露过面,突然这般冒出来,没有合适的说法还是很难让人信服,是以沈应秾虽然将她娘亲和她的户籍改过,却仍是说她幼时不幸流落在外,后被锡陵的一位药商收养,直至去年才寻回。
谢廷安也是清楚知道这些的,对她便格外注重与怜惜,见她刚才与众人所好大相径庭,便有此一问。
听他提起那道片皮鸭,沈若笙的眼睛就亮了:“我还是头一次知道有这种做法。锡陵那里大多是吃盐水鸭,原本也觉得味美,可跟这片皮鸭一比就差远了,皮酥肉嫩,肥而不腻……是府里哪位大厨做的,我都想拜师学艺了呢。”
谢廷安道:“只怕这个不容易,府里也是从惠宜坊买的,应当是有独门秘方才会这样可口,你若喜欢,让他们常买就是。”
“嗯嗯。”沈若笙连忙应了,将头点的像是小鸡啄米。
沈若笙的确是对这片皮鸭很是惦记,既然被他看出来了,也不再藏着掖着,探究地问起了这道菜究竟是个什么做法,谢廷安也只知大概是以焖炉烧制,买回的时候,鸭肉已经是片好的,鸭架则是单独放置,许多人都会带回去熬汤喝。
沈若笙之前只顾着用薄饼包了蘸酱的鸭肉吃,完全没注意到那碗只撒了层葱花、看起来卖相很一般的汤。如今得知是怎么回事,便一下子惦记上了,连晚间的点心都没吃多少。临回屋打算就寝之时,又觉得腹中空空,干脆就让春云去大厨房把剩余的汤找来,下粉丝吃。
锡陵一带惯吃鸭血粉丝,京里却不兴这个,国公府里也没备着鸭血。沈若笙退而求其次,放了几种时蔬,既能中和汤里的油荤,相较起来也不易积食。配上鲜香的汤底、弹牙的粉丝,用来宵夜再好不过。
方才春云取汤回来的时候,说是书房灯还亮着,沈若笙想到昨日那只木雕兔子,觉得也应该回个礼,便做了一大碗粉丝汤,正好分成两人的量,让春云给谢廷安送去了一份。
谢廷安惊喜而遗憾,他已经是吃不下这许多了,便叫人送去给谢承玉:“她定然欢喜。”
谢承玉果然是欢喜非常,她还是头一次吃到这样又鲜又香又爽口的粉丝汤,对于这位没说过几句话的嫂嫂立时好感激增。
于是这之后,沈若笙身后就多了个小尾巴。